每次回家,我都会习惯性地到每个房间走走。或许是太久没回去了,想重温一下儿时的记忆,感受一下儿时的心境。 去年回家过年,我偶然在妈妈房间看见我初中时背过的书包,非常惊喜。那破旧的黑色双肩包,满满当当的回忆。于我而言,那是我的生命,在青葱岁月中,所留下的一道珍贵的印记。 在不经意间,我来到杂物间,意外地看到很多爸爸曾经用过的工具。都是些他生前使用过的,一些谋生工具。有犁、打谷机、杀猪刀、装猪肉的木框,秤砣称、磨刀石、水泥工的一套工具,和一辆破旧的摩托车。这些工具,就像爸爸的工作简历一样,一览无余地展现在我眼前。看着它们,我似乎能清晰地知道爸爸生前做过什么工作,也能清晰地看见他短暂的一生,所历经的坎坷。其中,让我记忆最深刻的,就是那辆破旧的摩托车。在我眼中,它就像一本铁质的记事本,真实而详细地记录了许多,我和爸爸在一起的快乐时光。 那是一辆废品一般的125摩托车。此时此刻,它就像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,静静地躺在杂物堆里。两个车镜,一个裂开一条缝,另一个,则连镜片都不在了。只剩那黑色的镜框,像一位受伤战士,在倔强地诉说着它英勇的往昔。红色的油箱凹下一块,油漆也脱落了一半;座垫上的海绵已炸开,是一坨坨泛黄的海绵;两个车轮子中间,还残留着一些泥巴,破旧不堪。 看着那辆摩托车,我情不自禁地陷入沉思中。脑海中,像放电影似的,轻轻浮现出爸爸骑着那辆摩托,在学校门口等我的情景。随后,和那辆摩托车有关的往事,像决堤的洪水,向我奔涌而来。 摩托车,是我小学三年级时,八叔叔从广东拉回来的。后来,摩托车油门坏了。八叔外出打工后,就一直搁置在家里。爷爷看到闲置在那,便叫爸爸把它拉去修理店修好后给自己开。没过几天,爸爸就拉摩托车去修。记得那天傍晚,当我听到摩托车开动的声音,便和弟弟跑出大门看。看见爸爸骑着摩托车,眉开眼笑的,像是捡到宝。刹那间,我们也跟着兴奋起来。我和弟弟赶紧爬上摩托车后座,要爸爸拉着我们,在院子里兜两圈。 对我们家来说,拥有了一辆渴望已久的“座驾”,是举家欢庆的事。我更是别提有多高兴了。那晚,似乎连吃饭都感觉比往常更香。夜深了,快睡觉时,我和弟弟还蹲在摩托旁观察车轮子。确切地说,是细心观察我们家的新“座驾”。 记得那是2001年,对我们这个落后的小山村来说,能拥有辆摩托车的家庭,可谓屈指可数。而那辆摩托车,对于我那常年在家务农的父母来说,可谓是“及时雨”。不仅解决了日常交通的问题,而且帮爸爸解决了营生的问题。拥有了它,爸爸再也不用骑着自行车,走村串户卖猪肉了。每当赶集之日,出圩入市买猪料,买农药化肥,则比以往方便多了。 那时候,看到爸爸去集市买猪料,我和弟弟则会借机跟爸爸去逛一下街。其实,就是为了坐个摩托,兜个风。那时的我们,能去一次集市,像过年一样,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。 记得有一次,我在去上学的路上,经过我们村口时,看到爸爸在卖猪肉。当时已过晌午,而绑在我们家摩托车后座木框里满满当当的猪肉,却还没怎么卖。爸爸眼看没什么人买肉,于是爸爸赶紧骑上摩托车,踩了几下启动杆,“哗哗……”把肉又拉到其他村子去卖了。 我当时就在想:要是没有这辆摩托车的话,此时爸爸又得用自行车,拉着重重的肉框,艰难地踩着脚踏板,到各个村子去卖猪肉了。每次跑遍附近的几条村子,回来都到中午十二点多了。自从有了摩托车后,爸爸每次都能在上午十点左右回到家。可以节省出很多时间去干其他活。可谓,大大提高了工作效率。我不禁感慨:有摩托车,真好! 过了几年后,来村里卖猪肉的人,增多了两三个。显然,因为供过于求,自然就赚不到什么钱了。后来,爸爸干脆就不再卖猪肉了。去和他的舅舅,到各村子做建筑工人,也就是人们说的“水泥工”。做水泥工时,爸爸也是每天骑着他的旧摩托车早出晚归。没过多长时间,我就发现爸爸变得又黑又瘦。我是看在眼里,疼在心里。大家都知道做砌墙工人,是非常辛苦的。赚的是实打实的血汗钱。每天都要顶着烈日,站在搭好的架子上,拿着红砖放上浆,一块一块地砌上去。下小雨时,还得戴着草帽穿着雨衣,继续工作。 可是,不管工作多苦多累,爸爸从来没有在我们面前说过一句苦,一句累。一句消极的话,都没说过。我想,在他心里,只要我们家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起来,这已经很值得了,没什么好抱怨的。起码,对他来说,这样的日子是有盼头的。 爸爸是家里的顶梁柱,不管有多难,他都会拼尽全力让我们过上更好的生活。他一直举起他那双粗黑有力的手,撑起我们的家,撑起我们的希望。正是有了爸爸默默无闻地付出,无怨无悔地负重前行,我们的家才能像一辆车一样,平凡、温暖,而又幸福地稳步前行。 我爸爸,是一位非常有责任感的父亲。一位非常尽职尽责的丈夫,也一个非常孝顺的儿子。虽然他嘴上没教过我们什么,但他的勤恳、善良、孝顺、正直、靠谱的品质,一直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们的童年。 在父亲勤勤恳恳,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的艰辛劳作下,勉强让我家过上了温饱生活。起码,让我们三姐弟,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。他几乎没和妈妈吵过架。他知道妈妈爱吃杨桃,因此,每次赶集,他都不忘买几个回家。 平时,爷爷给他的建议,他一般都不会采纳。但家里加菜,或有什么好吃的,他都会剩一点出来,叫我们小孩送去给爷爷。爷爷有什么不舒服,他都会抽空带爷爷去诊所看。 后来,我上初中了。每到放假,爸爸都会开着他那辆摩托车来学校接我。每次都是提前到,我知道他是推开了工作专门来接我的。每一次放假,我走出校门口时,总是能看到爸爸往学校门口看。一见到我,他严肃而期盼的脸,立即变成大笑脸。我也不约而同地笑起来。这种温暖的感受,一直珍藏在我的心里。温暖着我这些年在外面,一个又一个颠沛流离的日子。 记得有一次放假,爸爸像往常一样,骑着摩托车接上我后,带着我去吃他一直舍不得吃的,五块钱一碗的牛肉米粉。还买了我们孩子喜欢吃的烧鸭、竹笋、凉拌酸猪皮。 在回家的路上,我背着黑色双肩包,坐在摩托车后座,手上拿着一袋烧鸭。我内心快乐得像一只小鸟,那种温暖的感觉,真是无以言表。我望着道路两旁熟悉的风景,再往前看到爸爸瘦瘦黑黑的肩膀,有稀疏的白发。突然,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心酸,涌上心头。我当时在想,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,帮爸爸分担一些,让他不要那么辛苦。但想到最近模拟考试成绩不理想,又有点自责地低下了头。 到家吃晚饭时,看到餐桌上丰盛饭菜,我误以为是家里的生活水平提高了。后来才知道,那是爸爸认为我们在学校吃得不好,专门为我们孩子多准备些好吃的菜肴。其实,爸爸妈妈平常吃的,不过就是一碟青菜,一碟几粒碎肉炒的萝卜干。他们省吃俭用,为的就是让我们几个孩子能读得起书,吃得起饭,穿得起好衣服。 我知道爸妈有一个共同的愿望,那就是他们希望自己的孩子,长大后能成为有出息的人。起码,不用再像他们那样,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。 可是,爸爸从来不知道,我们离他的梦想有多远。也不怎么过问我在学校里的情况,或许他根本就不懂吧。总之,在他心里,他的孩子一定是有出息的。 现在,我已长大成人。我自认为不是爸爸眼里,有出息的孩子。但他也从未责怪我们。每次见到我们,仍是满脸慈爱地和我们说话。以至于,我们在外面受到多少委屈,回到家里都能云淡风轻。这就是我们最坚强的后盾。 现如今,我们和爸爸已经是天各一方。可我依然能感受到爸爸的爱,似乎从未削减过。他像天上的朵云,在天空中对着我笑。就像当年骑着摩托车,来学校门口等我时一样。那慈爱温暖的笑容,一直存放在我的心里。也因此,我很想学画画,画一幅爸爸骑着摩托车,笑容满面地在学校门口等我的作品。 记得,这辆旧摩托车修修补补,陪伴我们家度过了六个年头。在我上高中时,爸爸终于买上了他人生中的,第一辆全新的红色125摩托车。买到新摩托车后,爸爸没有把旧摩托卖掉。我想应该是这辆旧摩托车陪他走过了太多的风风雨雨,如同一位陪伴他多年的得力助手。用军人们的话说,就是帮我爸打下“江山”的老功臣。你说,我爸怎么可能轻易地丢掉它呢? 现在,看着这辆旧摩托车,回想起它曾载着我出圩入市,接送我上下学;陪爸爸串村走巷卖猪肉;带爸爸去工地开工。它几乎每天陪伴爸爸。它不仅见证了我们家六年的喜怒哀乐,而且见证了我们这个草根家庭,六年的风雨变迁。它不仅留下了爸爸走过的足迹,而且见证了爸爸短暂的坎坷人生。因此,每当我看到它,就如同看到爸爸。看到我那勤勤恳恳、坚强不屈、为儿女、为家庭任劳任怨的爸爸。 如今,我也已成为两个孩子的母亲。往后余生,我将继承父亲的优良品质,以身作则,努力成为一位称职的母亲。与此同时,继续圆父亲的愿望:努力去做一个有出息,对家庭,对社会有贡献的人。 虽然我知道,父亲再也不能享受到,我给予的物质回报和精神回报了;我也始终看不到,我实现梦想时,爸爸那慈祥的笑脸了。但即便如此,也阻止不了我前进的步伐。像小时候爸爸为这个家,为我们子女奔波的脚步一样,一直倔强前行。努力着,奔波着。始终坚持:生命不止,奋斗不息! (指导老师:杨黎明) 责任编辑:卢露 |